山东工业职业学院 赵儒和
陶杰在《杀鹌鹑的少女》里写道:“当你老了,回顾一生,就会发觉:什么时候决定做第一份职业、何时选定了对象而恋爱、什么时候结婚,其实都是命运的巨变。只是当时站在三岔路口,眼见风云千樯,你作出选择的那一日,在日记上,相当沉闷和平凡,当时还以为是生命中普通的一天。”
我职业生涯的第一天是从一辆三轮车说起。
那是一九八六年七月的一天,我带着两箱行李、怀揣毕业学校发放的一纸报到证到张钢厂组织科报到。办理完手续后,组织科领导告诉我被分配到厂子弟学校教书,并且告诉我,学校的张校长来车接我。在等待的时候,情不自禁的想,参加工作和上学就是不一样了,这里的学校多重视人才,否则学校的校长还亲自来车接我?到学校后一定要把自己的才华施展出来,也让我教的孩子们考上大学,赢得全厂职工的尊敬。张校长会用什么车来接我呢?那时公路上跑的大多是卡车、大客车,很少有小汽车,我上学的学校才只有一辆伏尔加小汽车,两辆大客车,那辆小汽车只有校长和书记才有资格乘坐,别人都没有乘坐的份,即使这样的车据说有次还爬在路上走不了,校长和书记还在公路上推车助力发动车呢。今天是校长来接我,这么大规模的钢铁厂,肯定会有小汽车了,那样的话我不就和我们学校的校长、书记一样了吗。想到这里,心里喜滋滋的满是期待。
感觉等了很长一段时间,听见组织科的领导喊我:“小赵,张校长来接你了!”。经介绍后,张校长立刻握住我的手,说了一些表示欢迎的话语。他说话时我小心翼翼的暗自打量着我的新领导,他四十出头的年纪,身材不高、胖胖的,满脸的笑容,说话声音洪亮,留着那个时代流行的干部大背头,上身穿着的确良白色褂子,下身穿着蓝色裤子,虽是大热天脚上却穿着一双黑色的三节头皮鞋。从他这一身行头上看,还真是有个领导模样。交代完之后,就要动身去学校。我去拿行李,张校长跟在后面。看到有两个箱子时,他毫不犹豫的搬起一个就走。到了楼下放下行李,左看右看,我心里直嘀咕:小汽车呢?!就问张校长:咱的车在哪儿?“等着!”张校长一边说,一边笑眯眯地从旁边自行车棚推出了一辆三轮车,一看到这情景,顿时我心里凉了半截。当我还在愣神时,张校长已经把两个箱子放到车后斗,笑着招呼我:上车!一边自言自语说:这是咱学校里运水的三轮车,暑假期间也闲着,其他人都放假了,我亲自给你当车夫。事情到了这个程度,在这位主宰我今后人生命运的领导面前,心里觉得沮丧也不敢说什么,就坐在行李箱上。只见张校长用力推着车把,等三轮车运动起来之后,只听见他喊了一句:坐稳喽,开车啦!他一只脚踏上脚蹬子,身体一偏就稳稳地坐到车座上,另一只脚也麻利地几乎同时踏到另一边的脚蹬子上,身体略往前倾,两脚同时用力,三轮车便迅速跑了起来。
一路上,张校长不停地和我交流着一些家常话题,还简单的谈及学校的情况。虽然从厂办公楼到学校也就有一公里路程,但天气炎热,不一会我就看到张校长后背的汗水就渗透上衣,可他就着这样在双脚的蹬踏之下把我带到了学校,可以说,他就是我参加工作的第一个引路人。从此以后,我在那个学校度过了十年平淡而又难忘的日子。
多年以后,我有幸和张校长又在一起工作,有次酒后我斗胆对在座人们说,我是被张校长拉上船的。许多人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就讲了这个三轮车的故事,引起大家的一片欢笑。张校长也哈哈大笑:那是我无能,只能用个三轮车去接你,在一个无能的校长领导下,你也不会有出息的。
张校长的这句话,令我时常回味、反思。作为一校之长,他完全有理由去厂办申请用车,他也可以安排他人去办理这些事情,但是他没有,而是用最简单、最朴实的方法去迎接一个素昧平生刚从学校里走出来学生,用自己的双脚教会一个新人在今后的工作生活中踏出一条坚实的处事之路,这种品行定会穿越时空,日久弥新。习近平总书记曾指出:“领导干部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群众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干部心系群众、埋头苦干,群众就会赞许你、拥护你、追随你;干部不务实事、骄奢淫逸,群众就会痛恨你、反对你、疏远你。”张校长的行为,不正是心系群众、埋头苦干的典范吗。他为后来者特别是年轻人踏入漫长的人生旅途指明了方向 。
作家柳青在《创业史》中写道:“人生的道路虽然漫长,但要紧处常常只有几步,特别是当人年轻的时候”。